民间借贷 温州危急
长江商报消息 9月21日晚,温州眼镜行业龙头企业——浙江信泰集团董事长身负8亿元欠款不知所踪,众多债主聚集,警方不得不派出警力维持秩序。
又一起企业主逃债事件,令温州这座“借贷之城”在恐慌中煎熬。
企业老板因还债困难而“跑路”的事件近期在温州频频发生,多家企业陷入资金链断裂危机,政府有关负责人透露,仅9月22日一天,温州就有9名老板跑路。
如此频发的老板跑路事件,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原因和危机?
放贷的跑了
借贷的也跑了
8月29日,温州女老板郑珠菊“失踪”,随后跑路效应开始扩散。这些跑路的人中,除借款人外,由于温州民间借贷发达,很多人既是借款人,也是放贷者,所以也有因借款人跑路而随之跑路的,如郑珠菊便不仅从别人手里借高利贷,自己也设有担保公司放贷。
一天9名老板跑路
以家电进货为名,温州市龙湾区“百乐家电”的女老板郑珠菊大肆收进承兑汇票和现金,并通过家人拿着钱去炒房地产,设立担保公司放贷。8月29日,当借款人再去要钱的时候,家具店已经转给了别人,房租也在9月2日到期了,郑老板一家玩“失踪”。
9月9日,郑珠菊被警方抓获后,事态渐渐平息。但其“跑路”效应似乎正在扩散。据不完全统计,从9月12日至22日,10天时间内,温州当地已经有7家企业的老板被卷入“失踪”漩涡,行业涉及机械、阀门等制造业。政府有关负责人透露,仅9月22日一天,温州就有9名老板跑路。
在温州民间金融史上,如此大规模的跑路潮实属罕见。“如果不是走投无路,这些人不会逃的。”浙江人民联合律师事务所主任何延法告诉记者,有的债权人有黑社会后台,债务人一跑人身安全就失去了保障,而温州人乡土观念重、好面子,跑路等于自毁后半生的信用,“一般欠个几千万都不会跑”。
眼镜行业老大也跑了
在这些老板跑路的新闻中,最具爆炸性的是,温州眼镜行业的龙头老大——浙江信泰集团董事长胡福林都跑路了。
信泰集团成立于1993年,员工3000多人。公司在温州颇有知名度,目标是中国民营企业100强。旗下的“海豚”品牌是中国眼镜业唯一的驰名商标。公司还涉及太阳能光伏、房地产等行业。公司在瓯海区共3处厂房,在金华市、平阳县、开化县等地也开有分公司。其中瓯海娄桥工业园的新厂房占地120亩,平阳厂房占地100亩。这样的规模温州少有。据统计,公司去年光眼镜的产值就有2.72亿元。若果真跑路,这将是目前温州企业规模最大的“跑路”事件。
正如胡福林自己所说,公司如此巨大的摊子,为如今的变故埋下了隐患。
胡福林到底有多少欠款?网友“文东商务”爆料说,他从信泰集团高管处得知,胡福林真实欠款高达20多亿。其中,民间高利贷12亿,光月息就高达2000多万,银行贷款8亿,月息500多万。据知情人士透露,胡福林资债差额达9个亿,已经严重资不抵债。22日下午,派驻到信泰集团的政府工作人员已登记的数据,胡福林涉及民间借贷1.3亿元。银行贷款多少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没来登记也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这是小头。真正的高利贷是不敢来登记的。”该知情人士表示。
分析人士指出,随着信泰集团引发的民间借贷链断裂事件继续恶化,可能又会倒下一大批。
温州全民转战高利贷
“浙江民间金融的土壤丰厚,起源于隋唐的‘呈会’、‘抬会’、‘标会’等就没有中断过。”浙江大学经济学院院长史晋川教授告诉记者,呈会几乎在温州的每个村庄都流行过。
改革开放以前,浙江民间金融主要存在于互助性消费领域,之后募资方式没有变,但资金用途流向了创业和投资领域。民间借贷为浙江发达的民营经济立下了汗马功劳。
2010年银根收紧之后,企业对资金的巨大需求缺口拉高了民间金融利率,2008年温州民间借贷向公众吸储的平均月息为8厘,2009年涨到1.5分,2010年上涨至3分(年息36%),逐年翻番。
据记者了解,现在,浙江民间资本的利息率平均水平实际为借款月息3%(年息36%),贷出月息10%(年息120%)。
“什么生意能赶上放贷?卖白粉也没这么高的利润。”温州担保协会一位负责人说。
“房子不让炒了;炒煤矿被国企收编了,山西煤改让温州民间资本在煤矿上损失了900多个亿;收藏品市场可能80%以上都是赝品。”当年温州炒房团的始作俑者、超然不动产董事长吴昊对记者说,“资本是要逐利的,不去放高利贷,难道把钱放在银行等着CPI吃掉吗?”
资金的流向自然随之发生改变。温州市委党校教授朱康对对记者说,“温州人以前炒房,后来炒矿、炒煤,现在则是‘炒钱’。”
央行温州中心支行上半年进行的一次调查显示,温州民间借贷市场规模达到1100亿元,有89%的家庭或个人、59.67%的企业参与。其中,停留在民间借贷市场上的资金规模高达40%(440亿元)。其结论是,“民间借贷已成为楼市后的首选投资替代品”。
入行三年5万变2000万
何金三十出头,进入高利贷行业3年,运作一只数千万元的“信贷基金”。最近,他所管理基金的一名客户——杭州一家服装企业老板关机跑路了,之前他向基金借了370万元高利贷,何金面临基金数十名股东的问责,自称“水深火热、焦头烂额中”。
但变故却丝毫没影响何金的职业热情。“干了这行之后不会想干别的。”他坦言,因为“来钱太快、太容易了”。
根据有关规定:民间借贷的利率最高不得超过银行同类贷款利率的四倍,以目前一年期贷款利率为6.56%计算,同类民间借贷利率不能超过26.24%。
何金介绍,高利贷行业是不会遵守这些规定的,所以利润丰厚。他入行的第一单放贷600万元,两个月他挣了7.2万元(月息6%,他提成10%)。他还亲眼见到有人3年前拎着5万元入行,如今身家2000万元。
在何金看来,放高利贷和赌博是一回事,赌的是借款人的信用。“什么都靠不住,最可靠的是感觉,看面相,印堂发黑的人千万不能借。”何金总结他的经验,“干我们这行,《易经》、风水啥的也要懂点”;其次,忌贪,“借高利贷就像吸毒,借了一次就有第二、第三次,直到被毒死。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摄毒过量之前切断毒源”。
“火眼金睛”的何金把自己的这次走眼,归咎于“世道疯狂”,高利贷庄家中跑路的,他认识的已有3位,都是因为借款人跑路而随之跑路的,而借款人跑路的更是“多了去了”。
中小企业陷借贷泥潭
浙江省中小企业局的相关负责人表示,一些中小企业在信贷宽松时经营不成问题,银根紧缩时,便会借高利贷,一旦资金链断裂,就会陷入借贷泥潭,倒闭就自然爆发。
业内人士担心,春节期间倒闭可能会更多。“最难的是过年前,员工要回家,得发工钱、奖金;民间借贷的钱,一般也会要回去。承受不起的企业,就会集中爆发,倒闭潮也就更严重,现在仅仅是个前奏。”该负责人说,不仅如此,年后重新开工,备各种原料,大家都偏紧,不敢借钱,欠债的一旦被盯牢,就只好跑路。
目前,当地监管机构已经开始重视这一现象,并采取了一些涡旋措施。
贷不到款只好借高利贷
瓯海经济开发区管委会一位负责人说,今年有些企业生存很难,不光是原材料和工人工资上涨这些老问题,企业今年还面临着一个最突出问题:融资难。由于银根紧缩,贷不到款,公司只能找高利的民间借贷。
担保公司的钱不是自己的,基本都是从民间借款来的。一个担保公司老板跑路后,成百上千个普通家庭的借款就血本无归。
人民银行温州中心支行最新公布的《温州民间借贷市场报告》显示,温州民间借贷极其活跃,有89%的家庭个人和59.67%的企业参与民间借贷,目前温州民间借贷规模高达1100亿元。
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周德文归纳说,金融危机以来,山西煤改、迪拜危机、楼市限购、股票暴跌,这些钱都回流到了温州,受高额利益驱使,便进入了民间借贷。温州目前民间借贷的利率水平已超过历史最高值,有的高达1角5分,年利率达180%。大多数中小企业的实业毛利润不会超过10%,一般在3%—5%,借高利贷很容易把企业逼上绝路。
制造业主不愿做实业
温州生产型的企业主要集中在皮革、制锁、打火机、眼镜等四种小商品,这些产品产量曾经在世界范围内都占据主要地位。如今,温州已经不是这些产品的主要提供基地了。
“人力、原材料等成本高当然是一个原因,但主要是大部分的制造业主都嫌制造业利润低,不愿意做实业。”一业内人士说。有报道称,温州目前大约有36万家中小企业,其中20%处于半停工或停工状态。
一位乐清市政协官员说,2010年他们做过一项调查,“低压电器之都”柳市镇的规模以上企业,70%以上利润不再投资本地产业,而是转移到外省市开发房地产、建高科技项目。
他承认,把企业作为融资平台,以此获得大量银行贷款,转而投资房地产等行业,这种现象在温州比较普遍。
政府部门紧急斡旋
一方面是监管部门要求银行开展自查,另一方面,当地政府则积极抚平银行的情绪,避免提前收贷恶化企业的资金链。
温州龙湾区委8月就召集企业、银行和担保公司进行座谈,企业在会上纷纷表示要“远离非法借贷”。“目前最艰难的工作,就是砌好危机防火墙,防止引发连锁反应。”龙湾区金融办主任张韩杰说。对于资金链已处于危险境地的个别企业,当地金融办主动帮助其与各方协商。
呼唤专业融资机构
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周德文认为,除了要最大限度发挥当前市场上的小额贷款公司和村镇银行的作用外,当务之急还是金融体系的创新问题,最好能让民间资本筹建专门为中小企业融资的专业性机构,应该允许中小企业向社会发行企业债券。对中小企业自身来说,要做到主营业务不偏离,战线不要拉得太长。
在乐清市,已有一些民企的公司债券获得了证监会批准发行,比如华仪电气募资7亿,正泰集团发行5亿元短期融资券。
银行的钱通过4个渠道转入高利贷
1.担保公司的资金来源多数是银行授信。
2.银行和担保公司的“交易”。每季度末,银行高息向企业或担保公司吸储,完成“存贷比”指标,下季度初再由对方取出存款。作为交换,银行向对方提供低息贷款。
3.银行职员就任民间高利贷公司的股东,甚至直接放贷。
4.通过信用卡办卡公司从银行申请办理大量信用卡,刷卡购物在黑市变现,获得资金进行放贷。
本版稿件据南方周末、每日经济新闻、21世纪经济报道、钱江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