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好与坏

2011-10-30 01:29:55 来源:长江商报

长江商报消息 甘肃某小学2004年就推出变色绿领巾,而绿领巾最初诞生于上海时并无区分学生好坏的含义。

10月下旬,小齐(化名)有些苦恼,这名西安未央区第一实验小学的一年级学生,被老师安排,戴上绿领巾,因为他调皮,学习不好。学校一年级90多名学生,约有一半人戴上绿领巾。

小齐不想戴,他觉得和其他人的红领巾相比,绿领巾不好看,“可是不戴,老师会在班上点名批评”。

绿领巾起源于上海,最初没有任何奖惩、褒贬的含义。

1965年,毛泽东同志指示,要考虑恢复三个团的问题。要成立共产主义少先队、共产主义儿童团。把少年和儿童分开,根据不同年龄特点进行教育,这是当时的主流思想。儿童团作为少先队的预备队。

试点于1980年在上海进行。那年春天,上海市虹口区第三中心小学的一年级学生,全部戴上绿领巾,从而成为小红星儿童团成员。

此后上海方面规定,一年级入学的儿童在12月4日这天统一加入小红星儿童团,统一佩戴绿领巾。在二年级的6月1日再统一加入少先队。

儿童团迅速在全国16个省市铺开。

在一份关于儿童团的总结报告中提到,实践证明:建立儿童团,大小孩子都高兴,老师家长都欢迎。因为儿童团组织形式适合低龄儿童特点,使少先队在学校中更加充分发挥了团结教育全体儿童的组织作用。

2004年,绿领巾逐渐“变色”。

北京、抚顺等一些小学,给低年级学生佩戴粉领巾。有家长形容,那就像红领巾质量不好褪了颜色。只是粉领巾并未区分好学生、坏学生,凡是一年级学生统一佩戴。

也就在那年,绿领巾“移植”到甘肃,开始走样。它成了区分、而不是团结儿童的标志。

甘肃定西市临洮县第二实验小学,从上海、北京等地引进“先进经验”,将一年级学生组织成苗苗团少先队,全部佩戴绿领巾。

到了二年级,一部分达到条件的学生可以加入真正意义的少先队,开始戴红领巾;还有一部分学生即使达到加入少先队的年龄,但由于学习、思想品德等方面还达不到要求,仍然戴绿领巾。

此事让一些家长、学生承受了不小的精神压力。

共青团中央立刻发表意见,认为这是对学生的歧视,要求地方少先队组织彻查此事,同时在全国清查“变色红领巾”问题,杜绝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N道杠”的优越

本应队员选举的中、小队长在许多学校改由老师任命,以激励好学生;武汉还推出“五道杠”,现被取消。

王伟发现,自己从小到大,都生活在各种激励机制中,除了少先队的红领巾被用来激励学生外,任命各级队长,也成了激励学生的方式。

虽然在《中国少年先锋队章程》中规定,小队长和中队、大队委员会都由队员选举产生,半年或一年选举一次。但在现实中,大多数学校都采用老师任命的方式。

张志兰会选择成绩好的学生担任小队长,而对于中队干部,她采取指定和民主并行的方式。她先列出候选名单,再让学生选出最终的体育委员、文娱委员、宣传委员等中队委员。

这些候选人,必须有体育好、有文艺特长、写字漂亮等各种长项,还必须要成绩好,这样既能成为老师的得力助手,又能为同学树立榜样。

施翔在小学时和王伟同班。他一直是老师张志兰心目中的好学生,成绩总是前三名,还代表全班参加校运动会。他是班里的中队长。

施翔回忆过去,发现当初一道杠、二道杠能激励他的,更多的是一种对权力的迷恋和优越感。

施翔说,班上,小队长负责小组纪律,收发作业本;中队长负责组织班级活动,维持班级纪律等;大队长则可经常组织参与全校活动,代表学校参加全市活动。“级别越高,权力越大。”

施翔喜欢上自习课,全班同学都在座位上写作业,他可以搬着凳子坐在讲台上俯视全班。如果有同学交头接耳,他就举着教鞭猛敲讲台,然后起身在黑板上记录下名字,移交班主任惩罚。

若干年后,施翔反思自己臂上的“二道杠”,“是一种权力的迷幻,陷入自己高人一等的自恋中” 。直到毕业后在一家国企工作数年,施翔多年的优越感才逐渐磨平。

而今年5月,媒体报道出,武汉少工委还开发了“四道杠”、“五道杠”,他们分别担任“区总队部队委”和“市总队部总队委”。社会舆论随即表示,那些戴“四道杠”、“五道杠”的孩子,太“官腔”,太“官相”。

10月21日,武汉市少工委副主任、团市委少年部部长刘阳告诉记者,依据全国少工委下发的通知,要求规范少先队队标,武汉已取消“四道杠”、“五道杠”。

走形的“红领巾”

许多小学实行“好学生”先戴红领巾,“差生”后戴;全国少工委称,少先队章程无分批入队规定,属执行中走形。

王伟也注意到最近的绿领巾风波,他一直有着“领巾情结”,虽然他现已28岁,目前从事钢材营销的工作。他说,差生戴绿领巾是歧视,不让“差生”戴红领巾其实也是一种歧视。

上世纪90年代初,王伟就读于安徽省一所省重点小学。因为上课爱说话,作业经常完不成,考试成绩总徘徊在后五名。

二年级时,他看着班上同学一个个戴上红领巾。他也想戴,“因为光荣,老师常说红领巾代表队旗的一角,是用革命先烈的鲜血染成。”但因成绩不好,他总戴不上。

老师鼓励他,要努力学习,争取进步,就能戴上红领巾。

王伟也想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可是怎么努力,就是提不起兴趣。“但是对语文、数学没兴趣,就是差生吗?就不能入少先队,就不能渴望光荣吗?”

三年级的一个假日,他偷偷戴上表姐的红领巾,去书店“招摇”的情形,他至今都记得。

长大成人后,王伟翻阅过《中国少年先锋队章程》,章程规定,凡是6周岁到14周岁的少年儿童,愿意参加少先队,愿意遵守队章,向所在学校少先队组织提出申请,经批准,成为队员。

王伟这才发现,章程里没有成绩要求,只要年龄符合,愿意遵守队章,就能成为少先队员戴上红领巾。

张志兰(化名),王伟的小学班主任,她还记得王伟那时上课爱做小动作。她说,既然是按批次入队,她就会选择遵守课堂纪律、发言积极、成绩好的学生,“如果王伟第一批加入少先队,其他同学肯定会有意见”。

在中国,许多小学都是让学生分批次加入少先队,优秀生总是第一批戴上红领巾,于是戴红领巾就成为激励学生的一种机制。

全国少工委宣传教育处一工作人员解释说,其实学校走入一个误区。据他介绍,1979年,第六次全国少先队工作会议上提出,“把全体少年儿童组织起来”,每个学生都加入少先队,这并不是竞争的关系。学校在执行章程的时候,难免出现一些问题,在操作中走形。

王伟是在小学四年级,才戴上红领巾,是同年级中的最后一批,而那时,他的学习成绩依旧不好。

10月17日,西安市未央区第一实验小学门口,两个放学的孩子嬉闹起来,“你学习不好,戴绿领巾,我才是真正的红领巾……”

给“差生”戴绿领巾,引发一场关于教育歧视的讨论。家长指责,此举会对孩子造成心理创伤;老师回应,这只为告诉“差生”要加油努力。

绿领巾这波未平,红校服那波又起。

包头市出现这样一批红校服,校服背面印着,“包24中优秀生 翔锐房地产”,只有该校年级前50名的学生可以穿上红校服,而其他学生只能穿白、蓝、黑色校服。赞助商翔锐地产,在激励学生同时,不忘将自己名字印上衣服。

红校服再次引起轩然大波。

因为此前,教育部刚就绿领巾作出回应,坚决反对以任何方式对未成年学生,进行好与坏的区别。

回忆童年,可以发现,学生们被各种激励机制影响着,他们在成长道路上,不停被告知,哪些是好学生,比如那些戴上少先队“两道杠”“三道杠”的;比如被市区评为三好生的;还有老师自创的各种奖励方式,让“差生”给“优秀生”送牛奶,用虚拟货币奖励优秀学生等。

这些激励机制的共性是,树立榜样,奖励先进,让学生围绕激励机制成长。

许燕不认同这样的方式。她是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院院长,长期研究儿童心理。她说,当在奖励某个个体时,就会在某种程度上,证明其他个体不够好。这种不良影响,虽然细微,但会日积月累,“这对成长中的生命而言,非常不健康”。

“你不如别人”

“三好学生”常成为成绩好的代名词;学者认为,这种评选只会暗示孩子“你不如别人”。

储朝晖,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研究员,他认为,教育的激励和教育价值观直接相关。中国在1977年之后,尤其是高考成为独木桥后,学习成绩就成为评价孩子的重要标准。

“成绩好”成为了激励机制的核心,其中表现最突出的就是“三好学生”评选,在某一时期,“三好”只剩下“一好”。

“三好学生”起源可追溯到1953年。

那年六七月份,中国新民主主义青年团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期间,毛泽东发表了《青年团的工作要照顾青年特点》的重要讲话,其中,提出把“三好”作为青年团工作的方向,要求青年们做到“身体好,学习好,工作好”。

这些“青年”,其实是指全国各行各业中工作的青年,并非青年学生。不过,“三好”一经毛泽东提出,很快就被套用进教育方针。

1955年教育部公布的《小学生守则》和《中学生守则》的第一条,都提到“努力做个好学生,做到身体好,功课好,品行好”。

1982年5月5日,教育部、共青团中央联合发出通知,公布《关于在中学生中评选三好学生的试行办法》。规定“三好”标准是:思想品德好,学习好,身体好。

张志兰说,现实操作中,很难断定哪位学生的品德好不好,只有体育和学习成绩有硬指标。所以他们学校的“三好学生”评比只要体育合格,就按期末考试成绩来排。“不偏不倚,用成绩说话。”

“差生”给“优秀生”送牛奶

老师也自创激励机制,青岛四方区某初中老师规定,孩子写错一个字罚一盒牛奶,并奖励优秀生。

储朝晖认为,正确的教育评价体系应该是为学生发展服务的,评价应该围绕孩子转。但长期以来,中国教育的评价体系却是拿着标尺丈量学生是否合格,让孩子围绕着评价转。

教育过程中,老师们会自创各种新奇的标尺,来丈量孩子是否优秀。

上世纪80年代,学习好的学生可以得到小红花、小红旗或口头奖励。在如今,这种方式已经过时。

今年10月,青岛四方区出现一位“牛奶老师”。这位初中老师规定,孩子每写错一个字,就要被罚带一盒牛奶到学校,奖励给成绩好的孩子。一个孩子接连三天被罚,他带了将近一箱牛奶到学校。该校还有其他老师,要求“差生”提供巧克力,奖励“优秀生”。在家长投诉下,这些做法被叫停。

而在2006年,杭州市大关小学出现一名“虚拟货币老师”。他在三年级的班上规定,学生只要作业完成得好,上课认真回答问题等都能获得一定的分数奖励。当奖励达到一定分数后,可以选择购买虚拟跑车或者别墅,当一回“千万富翁”。

储朝晖说,让孩子围绕着评价转的激励体系,是违反教育的基本原则,它会束缚学生的天赋,培养出来的学生也很难成才。据新京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