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痛与新生
长江商报消息 日本“3·11”大地震一年过后,新华社记者再次造访岩手、宫城等东北灾区,仍然是满目疮痍,那场巨大天灾带来的伤痛远未消失。而清理废墟的挖掘机和卡车上张贴的“加油,东北!”等激人奋进的标语,又彰显了当地民众在漫漫复兴路上的坚韧与顽强。
地震留下的废墟依然触目,失去亲人的痛苦还萦绕不去,然而更多的灾民正从伤痛中逐渐恢复。
人物
“春晴的出生是为了拯救我们”
31岁的佐藤贤治家住日本东北部的沿海小城南三陆町,他瘦小而结实,是渔民的后代。2011年3月11日,佐藤贤治的第三个儿子春晴出生了。
那天,佐藤贤治本来是要去工作,但因为儿子出生,他便丢下工作,去临近城市的妇产医院看望刚出生的三子春晴。数小时后,佐藤贤治就职的那家小型私人医院就被海啸冲刷成一片废墟,唯一幸存的只有一副钢支架。因为春晴的出生,佐藤贤治祖母当天也从南三陆町镇医院请假,免遭劫难。所以,佐藤贤治的祖母坚持认为:“春晴的出生是为了拯救我们。”
因为房子建在一座小山上,佐藤家族的成员都在灾难中幸存下来。如今一年过去了,大家准备了生日蛋糕,计划为在海啸中出生的春晴举行一个安静的周岁生日宴。可是,在这个被冰雪覆盖、如墓地般阴森恐怖的小镇上,养育三个儿子,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
南三陆町是日本大地震受灾最严重的城镇之一。海啸一浪高过一浪将一度热闹的南三陆町夷为平地,造成镇上1.7万名居民中约1300人死亡。现在,南三陆町人赖以生存的捕鱼业才刚开始复苏,大街小巷仍然充斥着海啸过后残留的瓦砾,而年轻人早在灾难来临之前就开始迁移到大城市找工作。
“当我与朋友们喝茶的时候,我们会苦笑着谈及我们这一代人的余生都将用于重建小镇,” 佐藤贤治说,“这是有意义的,因为我们得为下一代考虑。否则,他们将不得不离开我们的家族世代居住的地方。”
“我抱膝痛哭,是为了那些狗狗”
去年的3月14日,一位日本女性坐在震后废墟里抱膝痛哭的照片出现在日本《朝日新闻》头版上。后来,这张照片被美国《纽约时报》等多家世界知名媒体转载,成为记录“3·11东日本大地震”的一张历史性照片。在地震一周年之际, 照片里的主人公伊藤茜小姐接受媒体采访,开口讲述了她的故事。
2011年3月11日,日本东北部海域发生地震,宫城县名取市震感强烈。居住在名取市的伊藤茜以为这只是一次普通地震,所以就和往常一样,把她喂养的10只爱犬留在家里,开车去附近的超市买一些电池和食品备用。可她没有想到,海啸来了!一瞬间,整个世界变了,道路没有了,房屋建筑没有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废墟和触目惊心的尸体。
“当时我最担心的就是那些小狗。穿着在避难所借的一双不合脚的雨靴,我在废墟里努力寻找自己家的位置,找了两天都没有觉得一点疲备,但是当我看到熟悉的两层小楼已经不复存在的时候,脚被磨破的剧痛突然传遍全身,我再也站不住了……”伊藤茜脱下红色的水靴,瘫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涌出。一位记者用镜头记录下了这个令人心酸的瞬间。伊藤茜说,“我那时坐地而哭是因为想起了那些失踪的狗狗,我没能保护它们,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向它们道歉,可是愧疚感却越来越多……”
现在伊藤茜已经搬离了灾区,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她身边除了两只躲过惊涛骇浪的大型犬外,又增加了两个小伙伴——一只腊肠犬和一只小西施狗。
海啸之后,伊藤茜的人生也发生了变化,她想要找到一份照顾遭遗弃的宠物的工作。“我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所以我也想把这份爱心传递给更多人。每天早晨醒来,我都许下一个愿望,那就是希望平静、普通的日子持续到永远。”
去年的3月14日,一位日本女性坐在震后废墟里抱膝痛哭。
“这里曾是我和朋友相聚的酒馆”
50多岁的吉田明男是土生土长的日本岩手县陆前高田市市民,在去年那场灾难中,他是少数的幸运儿。他的家住在高地山坡,在海啸席卷中得以幸存,但他的很多朋友没能逃过劫难。
陆前高田的中心地带是一块平地,全市2万多人口有1.3万住在这里,商业街、饮食街、学校、医院都聚集在此。去年那场海啸几乎卷走了这里的一切。如今,只剩下市政厅、邮电局、医院、学校、超市这5栋危楼矗立在寒风中。
带记者在城市的废墟中转时,吉田先生一边走一边指着路边的遗迹说,“这是我最喜爱的荞麦面馆”、“这里曾是我和朋友们经常相聚的小酒馆”、“这里是市里最大的超市”。说着说着,吉田先生哽咽起来。
谈到灾民的情况,吉田先生止不住忧虑。他说日本人表面看上去平静、有礼,但内心也许非常痛苦。灾后一年,混乱的生活逐渐安定,灾民有了更多时间思索未来,过去的苦痛和未来的迷茫益发严重地啃噬着人们的内心。吉田先生很担心,接下来会有很多灾民自杀。
据统计,日本每年自杀的人数超过3万人,这一情况已持续了13年。去年6月10日,日本政府发布了《2011年版自杀对策白皮书》,呼吁公共机构应为灾民提供心理重建与治疗。但心理学家警告称,只有获得全面且实际的资助,如经济援助、提供新的工作岗位及家园等,灾民们才能慢慢从灾难中恢复过来。
讲述
农场内一小群牛还活着
福岛县双叶町,福岛第一核电站方圆20公里“禁区”。时隔一年,宇沼良忠(音译)和妻子友惠(音)获政府许可,随一些媒体记者乘车回家祭祖。
宇沼现年45岁,妻子36岁,有一个10岁女儿,原本住在距核电站大约2公里的农场。一家人去年撤离时,几乎留下所有东西,包括农场内几十头牛。
转过抵达农场前最后一个弯时,友惠突然哭起来:一小群牛出现在前方。这是她头一次看到在灾难中幸存、自己养的牛。灾难袭来时,这些牛可能在野外吃草,如今变成“野生”。一些地震时困在圈内的牛没有那么幸运。农场牛圈内有牛的尸体。
一头牛可能是在野外流浪一段时间后回到圈内,不小心困在其中。友惠找到工具包、打开栅栏并轻声把牛轰走。“别着急,”她说,“去找其他的牛吧。”
领补助要填30页的表格
东京,郊外一座救济公寓。高仓良田(音)29岁,曾在一家与福岛第一核电站关联的企业上班。从“禁区”疏散后,他和姐姐一家人入住救济公寓。
高仓前一晚和朋友外出,眼睛有些红。他说,对今后没有什么打算。在他看来,找工作没有意义,那会让他失去核电站运营商东京电力公司的赔偿补助。
高仓不清楚最终能得到多少钱。按照政府发布的基本标准,住在临时安置所内的灾民每月可获12万日元(约合1450美元)补助。
不少灾民抱怨申请补助的手续过于繁杂,一份表格就有30页。“我看到这些表格,觉得他们是在捉弄我们,”高仓的姐夫忍田龙太郎(音)说。
忍田原来在福岛第一核电站附近开一家餐馆,现在把店“搬”到东京。他是一支乐队的成员,已经推出一首支持地震灾区重建的歌曲。
当我与朋友们喝茶的时候,我们会苦笑着谈及我们这一代人的余生都将用于重建小镇,这是有意义的,因为我们得为下一代考虑。否则,他们将不得不离开我们的家族世代居住的地方。
——日本灾民佐藤贤治
我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所以我也想把这份爱心传递给更多人。每天早晨醒来,我都许下一个愿望,那就是希望平静、普通的日子持续到永远。
——日本灾民伊藤茜
只有获得全面且实际的资助,如经济援助、提供新的工作岗位及家园等,灾民们才能慢慢从灾难中恢复过来。
——日本专家
本版稿件 均据新华社、中国日报
佐藤夫妇和他们去年3月11日出生的小儿子春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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